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凉如水，明与秋怀（一）
锦娘与奉贝雪相识几年而已，落尘谷两人相遇的时候，奉贝雪还小，那个时候胆怯的小女孩模样的奉贝雪看到星宫的人，躲闪在自己的父亲奉韶卿的身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偷偷瞥了一眼一身高贵冷艳气质的锦娘。 那个时候，锦娘已经是星宫之主，就连落尘谷谷主青山雄见了，也要礼敬七分。 听说她来，是为了与青山雄商议联姻之事。 她对锦娘，只是停留在“一个有权势的漂亮大姐姐”的认知上，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奉贝雪偷偷把联姻的事情告诉了常在一起玩的伙伴们，后来听闻那些伙伴把消息又告诉给了落尘谷谷主的孙女青露尘。 奉贝雪没见过青露尘，所以也没在意。 只是锦娘每到夜晚的时候，回避开谷内人的视线，独自一人来到明月下的落尘花海。 深夜的花丛，与白日相比，少了几成明亮鲜艳，却多了几分妖艳与芬芳。 奉贝雪与锦娘不期而遇，孤独的两个人一起聊着关于花的话题。 很快，两人又开始聊起了琴曲。 奉贝雪喜欢弹奏琴曲，锦娘喜欢听琴曲。 像现在这样，锦娘坐在茶间，与秦岩一起，安安静静地听着奉贝雪的曲子，好像瞬间回到了过去那几日远离朝堂，心境平和的日子。 莫秋怀没有坐在高雅独立的茶间，只是好奇奉贝雪为何忽然出现在了几人必经的路上，又为何成了琴女，为过往的客商、路人、达官、显贵、书生等普通凡人弹奏琴曲。 仔细想想，自己与奉贝雪还是不同。 开启醉川天柱，自己不过是竹隐的帮手，而奉贝雪，就是竹隐的使徒。 仔细想想，或许就是因为从小在落尘谷长大的缘故，所以他与木懒，才会相识吧。 只是两个人都是影帝啊，花海墨池一战，两人竟然装作不认识。也是，木懒是暗中活动的竹隐七贤，能少与旁人接触，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莫秋怀心里又疼了一下，不知道露露怎么样了…… 现在素弦和奉贝雪都不在青丹阁，没有问题吗？ …… 墨剑听海，青丹阁。 闺房内，青露尘望着镜子里颓废的脸，苦笑了几声。 抬起手，看到已经游走到自己手背的金色开天箓，她说了句：“木懒爷爷，我会为你报仇雪恨！” 这些天，一个叫做墨师的老人家来过几次，说自己是秋怀哥哥的师父，懂偃甲之术。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暗示了，肯定是秋怀哥哥故意派过来的人。至于是否真是隐藏在莫秋怀背后的高人，那时的青露尘按照木懒临死前留下的讯息，将开天箓的力量彻底与己身融合在了一起，洗骨换髓，重塑新生，偃师的资质也得到了极大的变化。 如今，只是短短数日，她已经到了观月境。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就算是星罗境偃师，也未必打得过那个附身在钟南安身上，叫做“玄”的家伙。 精心梳洗了一番，便穿着一身青色的连衣裙，扎着双马尾，背着个小挎包，腰间别着一串风铃，迈出了青丹阁的大门。 那个穿着一身黑衣道袍的墨师老者，十指在空中细微的晃动，明眼人一瞧，就能够发现墨师的指尖，有浅黑色的丝线与远处飞舞的刑天相连。 青露尘瞪大了双眼，抬起手，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十指。 怒道：“喂！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纳戒。” 墨师嘿嘿一笑，说道：“小娃娃不要动怒，若不是我，你木懒爷爷的刑天能修复如初吗？” 青露尘这才想起，时空回廊一战，木懒的爷爷的守护偃甲被钟南安一掌击溃，数道关键零件都被击打得粉碎。而且，刑天不会飞啊！ 这个老头好厉害，是怎么做到的？ 墨师笑了，双手轻轻一扬，十指灵活摆动，刑天直接降落到了地上，姿态雄伟，器宇不凡。 青露尘咽了一下口水，道：“老爷爷，刚才你的指尖为何能发射出那么细的黑线？是用来控制偃甲的吗？” 墨师反问道：“小姑娘，你见过提线木偶吗？” 青露尘茫然点头，说道：“见过啊，就是用一些线系住木偶的多处关节，然后……” 静静地看着眼前和煦微笑的墨师，青露尘瞪大了双眼，说道：“我知道了！老爷爷，你刚才那一手，就像是木偶师一样，以线为媒，操纵偃甲！” 墨师点头道：“悟性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不愧是落尘谷未来的谷主，偃甲大宗的未来。” 青露尘低头，羞赧道：“墨爷爷，您认识我家爷爷？” 墨师闻言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一世，墨师是落尘谷偃甲师，受过青山雄的恩惠。 可是这一世，他只是个人偃灵。 “呵呵……不认识，不认识，青谷主的大名如雷贯耳，老夫也只是从旁人那里听到过他的一些了不得的事迹。” “哼！没用的糟老头罢了，有什么光辉事迹。他只知道朝上位者委曲求全罢了，把我直接卖给了星宫！” 墨师摇摇头，说道：“人一旦到了高位，看似高高在上，受无数人敬仰崇拜，可是选择却反而越来越少。作为落尘谷的当家，为了很多事情，甚至不得不牺牲自己最珍惜的人，或者物。” 青露尘歪着头，问道：“那你呢，你会这样吗？你会为了所谓的大局，去牺牲小我吗？” 墨师嘿嘿一笑，说道：“不会！” 青露尘眉头一蹙，道：“好，墨爷爷，你这个回答让我真心感到愉快，我想要拜您为师！” 墨师笑了，心觉上一世青山雄的收留之情，今生也可报答。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莫秋怀那小子的师妹了!” …… 驿站酒楼，坐在饕餮对面的莫秋怀，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饕餮走着一双火红的剑眉，疑惑问道，“偃师的身体素质不比普通人，应该不会感冒才对。” 莫秋怀食指搓了搓鼻下，呵呵笑道：“没事没事，可能是我长得太帅了，有哪个女孩在惦记我吧。” 饕餮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只有鱼罗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赞同。 奉贝雪曲罢，朝诸位看管行了一礼，便抱着一把古琴缓缓离开，去了后台。 按照奉贝雪的说法，几日前她便到了这里，目的是为了打探醉川那边的境况。 此处是大陆南方前往醉川的必经之路，所以，人来人往，总会传出许多流言蜚语。 这几日，醉川那边的人一无所获，很多偃师宗门与工会陆续离开。 莫秋怀有些不解，看了一眼锦娘订好的雅间众人的神情，问道：“这怎么可能，流星诶，古神墓诶，他们怎么会觉得一无所获呢？” 奉贝雪叹了口气，静静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明明是流星坠落之地，却连个大坑都找不到，更不要说古神墓了。醉川之地，景色秀丽，可是地势太过险要，除了一座大湖与一些杂草丛生的浮空岛之外，没有值得大家留恋的东西。” 这个时候，轮到锦娘疑惑不解了，她看了一眼满头疑云的莫秋怀，问道：“我说，你不是当年的竹隐榜首吗？我没记错的话，竹隐三甲可以前往古神墓前庭，参悟五蕴符碑，你没去吗？去过的话，至少知道那个地方到底藏在哪里。” 莫秋怀歉意般地摇了摇头。 “素弦呢？”秦岩问道。 “好像也没有……” 众人同时叹了一口气，仿佛在抱怨莫秋怀这个猪队友。 莫秋怀抬头，问道：“对了，你们俩去醉川做什么？” 锦娘与秦岩对视一眼，紧接着锦娘冷言相对：“不关你的事情，这是星宫的私事。我保证，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竹隐七贤、古神墓和你们在座所有人，所以，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看来这俩人只是单纯顺路，算了，不纠结了。 不过那些不相干的人陆续回家对于莫秋怀与秦明而言，是件好事情。 所以，两人深夜相邀，备上两壶薄酒，在酒楼的庭院里，铺上一层棉毯，横置一张小方桌。 他们并没有惬意潇洒地饮酒作乐，更没有突如其来的雅兴去观赏天上的月亮与繁星。 秦明只是觉得有些烦躁，莫秋怀也是如此。 秦明烦躁，不是担忧刺杀方世明是否能成，而是大仇得报之后，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恩师与仇人苗沧溟。本来想趁着苗沧溟负伤的机会，骗苗沧溟服下九纹五蕴丹。 可是每次想要动手，却总是抽搐片刻，最终都是将那颗丹药默默放回了纳戒。 莫秋怀烦躁，不是担忧自己既要完成与秦明之间的交易，又要担忧如何开启醉川天柱的问题，而是自己作为一个地球人，来到异世界已经有些日子，在前世那段关于一切的回忆，正在逐渐消失。有时候提起笔，想要记下来，免得自己忘了从哪来，但一想想自己也不知道未来该往何处去，最后还是算了，忘了就忘了吧，被过去的记忆束缚，只会绊住自己的双脚。 心烦的两个男人，都伸手去摸桌上的酒杯，最后却诡异地碰到了一起，一时间两人的手像是触电般，都雷厉风行地迅速缩了回去，只留下两张略微尴尬的脸彼此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