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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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石氏走进书房,把手里的食盒放下,这是我让人熬的汤,您喝一口吧。 放在这就好,太子拿过一道没有打开的奏折,放在自己正在批阅的奏折上,你辛苦了。 石氏注意到他防备自己的动作,心头微苦,放下食盒以后,对太子福了福身:你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子。她打开食盒,把汤端出来,放到了太子面前,我看着你喝。 不必了,太子抬头看她,我看完这个折子就喝,你去休息吧。 淡淡的肉汤香味在屋子里缭绕,太子妃往后退了一步:妾身告退。 嗯。太子低下头,没有看她。 石氏缓缓走到门口,回头看太子,太子仍旧没有看她,唯有那碗被遗忘的汤,散发着热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凉下来。 太子重新开始监国以后,就把原本代替容瑕与姚培吉职位的官员撸了下去,然后亲自到姚家请姚培吉回朝,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姚培吉回朝以后,众人就在猜测,成安侯什么时候回朝。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太子亲自上门拜访成安侯的时候,成安侯竟拒绝了太子的请求。 大家再一想,成安侯是有气性的文人,他入朝以后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结果宁王说罢免就罢免,连半分颜面都不给,这会儿人家刚成亲不久,正是佳人在怀的时候,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更何况说不定人家也是皇家血脉,被这么折辱,这口气咽得下去才怪。 太子派系的官员很气愤,这成安侯真是不识抬举,太子以储君之尊亲自上门邀请,他竟然不给面子,难道要太子求他才行吗? 太子,一名隶属于东宫的六品小官不忿道,天底下又不止容瑕一人有才,您身份高贵,又怎么能为了他屈尊纡贵,再次上门相邀? 人才常有,奇才难得,太子伸开双臂,让宫女替他整理身上的袍子,对这个小官的说法万分不赞成,有容君相助,孤如虎添翼。 可是 古有圣君为了人才多次上门拜访,孤虽不敢自比,但是为了大业的百年基业,孤便是多走几趟又有何难? 太子高义! 是我等鼠目寸光了。 太子苦笑,哪是他高义,只是现在朝堂上已经是一团烂摊子,民怨四起,贪官污吏就像是蛀虫一般毁着基业,朝中官员犹如一盘散沙,互相拖后腿,想要管理实在不易。 容瑕虽然年轻,但是在朝中十分有威望,就连当初他被父皇责罚,几乎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厌弃时,还有一些官员在朝堂上为他说话,可见其影响。 他不求容瑕能替他做多少事,但必须摆出重用容瑕的姿态,来安抚天下读书人的心。 车马已经套好了吗?换好衣服,太子问身边的长随,听说成安侯昨日已经搬回了侯府? 回殿下,成安侯确实已经搬到了成安侯府。 这像是他做的事。 不过据传是因为福乐郡主喜欢到京城里玩,侯爷担心她出入不方便,所以特意搬回了侯府。 太子闻言朗笑出声,婳婳这丫头,就算出嫁了,也不会委屈自己。 福乐郡主长得那么漂亮,成安侯哪里舍得他手委屈,长随知道太子喜欢静亭公府一家人,所以只挑好听的话来说,小的还听说,成安侯陪福乐郡主回静亭公府过除夕了,京城里不少人都在羡慕郡主。 太子听到这,对容瑕印象更好,在他看来,一个男人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对待自己的伴侣,内心一定是温柔的。 想到与他成亲好几年的石氏,太子轻轻叹息一声,神情有些寥落。 成安侯府现在正处于一片忙乱中,因为班婳的嫁妆实在太多,一个库房不够用,要重新整理库房才行。 金银玉器无数件,负责登记造册的管家忙得满头大汗,他们家侯爷这是娶回了一尊财神。再看从班家陪嫁过来的管事满脸淡定,管家深吸了一口气,让搬东西的下人手脚更加小心。 东西都收拾好了?容瑕走了过来,见院子里还摆着很多箱子,转头看管家,夫人把这件事交给你办,是对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负了夫人的信任。 是,在班婳还没有嫁进容家前,管家还担心过郡主会不会让她带过来的人架空他在府中的权利,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夫人不仅没有这个打算,还把看管库房的事情,让他与夫人陪嫁一起负责。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感动,夫人这是不把他们家侯爷当外人啊。 侯爷,金银玉器都已经整理好了,只是这些古玩字画管家看到这些古玩字画的名称时,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班家人在逗他玩,这事他不敢告诉其他下人,就怕闹大不好收场。 字画怎么了?容瑕挑眉,是下人粗手粗脚,把东西弄坏了? 管家连连摇头,他哪敢让人弄坏,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真品,随便一样就是价值连城。别说弄坏,他连碰都不敢碰。用言语形容不了他心中的震惊,他只能把单子递到了容瑕面前。 千年前书法大家的字,前前朝皇帝的亲笔画,某个名门弟子的著作孤本,前前前朝皇后的画作,一堆大家名士的书画孤本或是已经绝版的手抄本,这些玩意儿可是万金难求啊,怎么班家会有这么多,他们家是把所有字画书籍都搬来侯府了吗? 容瑕接过这张单子,越看越心惊,他压低声音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容家乃是几百年的大族,好东西不少,书籍字画也有一些珍藏,但绝对没有这张单子上的东西让他吃惊。当初班家放在明面上的陪嫁单子里,并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夫人竟然带了这么大的身家嫁给他。 当初婳婳送给他的那几本书,已经让他吃惊不已,没有想到班家竟然还有这么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除了属下以外,就只有夫人派来处理库房的陪房知道。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容瑕把这份单子收了起来,东西全都好好收着,不可走漏消息。 属下明白。 容瑕拿着单子到后院去找班婳,她正趴在汉白玉桥上喂鱼,因为天气还冷,她全身穿得毛茸茸的,打远了看,就像是一只美丽的懒狐狸。 婳婳,容瑕走到她身边,拿过婢女手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我刚才看到了你的嫁妆,我还是去岳母岳母家做上门女婿吧。 班婳被他的话逗笑,抬起手摆了摆,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才道:被那些金银财宝吓着了? 不,容瑕摇头,被那些书吓住了。 这都是我们家祖上陪太/祖打天下时,拣的其他将军不要的东西,班婳叹口气,据说那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先祖每随主公打下一座城池,就会与其他兄弟分一些富贵人家的东西。为了避免兄弟间因为财宝起矛盾,太/祖就让大家一起抽签,我们班家先祖运气不好,每次都抽到别人不要的破字烂画,后来太/祖都不忍心了,他称帝以后,赏赐了我家先祖不少金银珠宝,我们家第一代积蓄就是这么来的。 大业朝第一代帝王,也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泥腿子,据说刚开始打天下的时候,连字都认不全,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做皇帝呢? 听到破字烂画四个字时,淡定如容瑕,也忍不住挑了几下眉头。不过想想当年那个乱世,这些古玩字画,说不定还不如一筐米面有价值。当人的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字画又有何用? 家里人想着你可能喜欢这些字画,所以就让我带了过来,班婳垂下眼睑,不去看容瑕,而是低头去看水中的锦鲤,等恒弟有了孩子以后,我们再分一半给他,这几年的时间,够你把该临摹的都临摹好了。 走。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班婳面前。 去哪儿?班婳抬头看容瑕,他的脸上全是笑,笑得班婳心都软了。 带你去看我的库房。 班婳眨巴着眼,把手放进了容瑕的手掌心。容瑕一把拉起她,两人就像是小孩子般,带着彼此去看自己的宝贝。 容家的祖产库房很大,班婳见容瑕连开了好几道门以后,才进了库房里面。 摆在外面的十几口红漆大箱子,容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带着班婳往里走。中间的屋子摆着很多古玩字画,班婳对这些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一眼扫过以后,就收起了好奇心。 最里面的屋子也很大,一排排整齐的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有红木的,有檀木的,沉香木的,甚至还有金丝楠木的。她随后打开一个沉香木盒子,里面放着满满一盒玉佩,随意得像是摆了一堆鹅卵石在里面。 打开离她最近的一个大红木盒,里面摆着一套黄金头面,上面的牡丹花瓣薄如蝉翼,巧夺天工。 金饰竟然能做得如此精致?! 再打开其他盒子,什么珍珠衫,玉枕,红玉配饰,各色价值连城的珠宝,美得让班婳移不开眼。 容瑕班婳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凤翅钗,这枚钗美得让她连呼吸都忘记了,你们祖上该不是做摸金将军的吧? 他们班家也算是显赫了,最金银珠宝更是不少,但是像这种有钱也难寻的珠宝,他们家可没有多得满满一个库房都是。 当然不是,容瑕笑出声,把班婳手里这支凤钗□□她的发间,容家的祖上,曾有人做过前朝丞相,还有人娶过前朝的公主。你小时候肯定没有好好记谱子。 大家出身的公子贵女,都会背各大家族的谱系,谁家祖上做了什么大事,谁家祖上有多风光,大都能说上几句,平日里交流的时候,也能互相吹捧一番。他们容家是一个风光了两三个朝代的大家族,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他们祖上的风光事迹。 那些关系实在太复杂,我就背了几个与我们家交好的家族,班婳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镶嵌着珠宝的手镜照了照自己的头发,高兴地看着容瑕,这发钗真漂亮。 容瑕把这一串钥匙放到班婳手里:这里的珠宝首饰全都是你的,你喜欢什么就取来戴,每一样都可以。 所有?钥匙在班婳手里发出碰撞的叮当声,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容瑕,这可是容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也敢让她随便拿出去戴着玩? 容瑕目光扫过这间屋子,点头笑道:是的,这些珠宝待在这间屋子里暗无天日很多年,还要拜托婳婳带它们出去透透气。 班婳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好。 她最喜欢这些漂亮东西了。 见班婳高兴的模样,容瑕感觉自己童年心中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填补了起来,被填得满满的,整颗心都是温暖的。 这个手串漂亮吗?班婳挑了一个有异域风情的手串,上面有坠着繁复的珠宝,一边要套着手指上,一边要套在手腕上。班婳的手臂又嫩又白,仿佛轻轻点一下,就能点出水来。 很漂亮,容瑕呼吸加重,在班婳手臂上轻轻舔了一下,但是更漂亮的是这只手臂。 别闹,我还没洗手呢。 我不嫌弃。 可是我嫌弃。 容瑕打横抱起班婳,笑着大步走出库房,守在外面的心腹们齐齐低下头,不敢多看。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锁门。杜九干咳一声,唤回这些属下们的神智。 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会让你怎么摸都不够,觉得她每一处都是迷人的。想从她的头发丝亲到脚底,想要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永远都不放开,永远都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她皱一下眉,就会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她若是笑着,便会觉得天是蓝的,心是暖的,即便是为她去死,也心甘情愿。 容瑕觉得自己已经爱死了身下这个女人,她身上每一处地方,都让他舍不得移开唇。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迷人的女人,他怎么会如此为她入迷?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她的身体柔软如云端,她的唇甘甜如蜜,在她面前,他是毫无理智毫无立场的信徒,想要为她奉献一切,只求她的双眼会一直看着他,会一直恋着他,永不会移开。 温暖的舌尖,滑过她的锁骨,锁住的却是他的心。 一个半时辰后,班婳从浴桶中出来,换上了新的衣衫,整个人就像是饱满水润的蜜桃,让婢女们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偏偏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心为什么会不听使唤。 如意,班婳慵懒的单手托腮,眼角眉梢带着丝丝媚意,给我梳妆。 是。 在头发梳好后,她从盒子里取出那支容瑕亲手给她戴到发间的凤钗:用这支。 如意接过这支发钗,被这精湛的手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郡主,这支钗好漂亮。 就是因为它漂亮,我才选了它,班婳在眉间描了一朵艳丽的花朵,不然戴它做什么? 如意给班婳整理衣衫的时候,看到她的脖颈见有一道淡淡的红痕,红着脸道:郡主说得是。好险,她刚才差点忍不住在郡主脖子上摸一摸了,她这是怎么了? 班婳刚换好衣服,梳好妆,就听下人来说,太子来访。 侯爷呢?半个时辰以前,容瑕就出去了,现在太子来访,也不知道容瑕在不在。 方才有人找侯爷,侯爷刚刚出府。 我马上过去。班婳披上了一件亮红大氅,转身就往殿外走,伺候的下人们赶紧跟上。 太子,属下跟侯府的下人打听过了,成安侯现在不在府里。太子的长随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些许不悦。 君珀不在也没关系,孤就当是来拜访表妹了。太子温和一笑,面上并不见半分不满。 太子哥哥这是想我了? 太子转头一看,就见班婳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下人,跟出嫁前一个样。他被软禁在东宫以后,外面很多消息都收不到,但是班家还时不时送东西进来,虽然只是一些时令果蔬,但是这份心意却让他十分感动。 雪中送炭者难,整个大业有多少人因为他是太子才送东西? 唯有班家人,不管他得势还是落魄,都对他一如既往。 大概这也是父皇喜欢班家人的原因吧。 婳婳,太子站起身,笑着道,你近来可好? 太子哥哥,班婳走进门,对太子行了一个大礼,仔细打量他一番后摇头,瘦了。 太子苦笑:近来胃口不好。 唉,班婳叹口气,请太子坐下,太子哥哥,您有什么时,召我进宫就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我不是来见你,是来找成安侯的,太子知道班婳是有话直说的性子,所以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的说话,不知表妹夫可在? 他刚才出门了,班婳招来一个下人,你派几个机灵的人去找侯爷,就说太子来访,让他快些回来。 表妹不必如此,太子忙道,表妹夫不在,我与你说几句话也好,不用把表妹夫叫回来。 若是别人,我也懒得叫了,班婳轻笑一声,你是他的表哥,贵客来访,哪有妹夫不在场的道理。 见你在侯府生活得很习惯,我也放心了,见班婳说话有底气,太子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几分,原本我还担心你跟成安侯相处得不好,看来是我白担心一场了。 他内心是有遗憾的,婳婳成亲的时候,他还被关在东宫,想要亲自送一句祝福都不能。 这怎么能是白担心,您可是我的后台,若是他欺负我,你还要帮着我出气。班婳理直气壮道,到时候你不会帮他,不帮我吧? 自然是帮你的。 表兄妹二人说着一些家常,陪坐在一旁的东宫官员暗自着急,太子与福乐郡主关系这么好,怎么不从福乐郡主身上下文章,到时候让福乐郡主向成安侯吹吹耳旁风,事情不就成了么? 大半个时辰后,容瑕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向太子请罪。 君珀不要多礼,太子伸手扶住,没有让他行完这个礼,是我冒昧拜访,打扰了你。 多谢殿下宽容。容瑕在班婳身边坐下,并且对班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班婳勾了勾他的手指头,然后站起身道:太子哥哥,你们聊,我去让下人准备晚膳。 等班婳离开以后,容瑕脸上的笑容才淡了几分:殿下,您这次若还是为朝上的事而来,请恕微臣不能答应。 君珀 殿下,容瑕站起身对太子行了一个大礼,微臣与郡主刚成婚,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实在不忍与她分开。 太子沉默下来,他可以不在乎别的,但是表妹的事情却不得不在乎。 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我知道现在让你回朝是件为难的事情,可是大业需要你,大业的百姓需要你。他站起身,对着容瑕行了一个深深的揖礼,表妹那里,我亲自去向她致歉,但求侯爷帮孤一把。 太子殿下!东宫官员惊骇的看着太子,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能给朝臣行礼。 容瑕站起身,给太子回了大礼:殿下,微臣有一句话,不得不提醒您。 太子站起身,神情温和的看着容瑕:侯爷请说。 陛下身体虚弱,宁王虎视眈眈,即便您有心,但是朝中很多事,也只能是无力。 太子闻言怔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敢跟他提这件事罢了。 我又怎会不知,太子苦笑,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容瑕没有说话,太子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他若是太子,这个时候就会控制住宁王,并且趁此机会掌握朝中大权,架空皇帝的权利,让这些不利的条件都变为有利。 可是太子太孝顺,太忠厚,太柔和。 这样的人,又怎么压得住朝中的大小事务,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太子若是有心,不如先拨款到受灾地区,免其赋税两年,借此安抚百姓的心?容瑕眼神凌厉地看着太子,当然,更好的办法是责罚宁王,让天下百姓看到朝廷的诚意。 可他终究是我的弟弟,太子为难道,若是处置了他,父皇与母后心中亦会难过。 容瑕面色更加淡漠:既然这一切太子都清楚,还让微臣回朝做什么呢? 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偏偏还要让他来扶,他又不是神仙。 就算是神仙,也不想沾一手的烂泥为自己添堵。 他要的,可不是一面烂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