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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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生性暴虐,行事全凭心意,只要我做的事情不按他所想,他便与我有仇,容瑕笑了笑,我只是替大业的百姓担心,未来该如何是好? 班婳叹口气,沉默良久后道,谢宛谕是在向我们示好,还是向太子示好? 容瑕伸出手指,轻轻地压住她轻皱的眉头:无论她想做什么,现在为她烦恼都不值得。 班婳捏住他这根手指头,轻笑一声:我知道,你近来要小心。 好。 自从上次刺杀事件以后,容瑕在主院安排了很多护卫,整个侯府全都彻查了一遍,阴沟里翻了一次船,他就不想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正月底,宁王一家人终于从宫中搬了出来,王府是早就准备好的,宁王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搬进新家后,却不得不装作兴高采烈地模样,摆酒席邀请别人来府中做客。 最让蒋洛生气的是,班家与容瑕竟然找了个借口,送来了贺礼却不来人,这几乎等于告诉整个京城的权贵,成安侯府与班家跟他关系不好。 若是只有这两家便罢了,偏偏有好几家称病,恭恭敬敬让人送来厚礼,但是家中连个小辈都不派来。这些人大多与容瑕关系比较不错,或者说一直比较推崇容瑕。 听完下人来报,蒋洛把一家人送来的礼盒掀翻在地,价值近千两的玉观音被摔得粉碎。 宁王身边的长随看到摔碎的是玉观音后,吓得面色大变,今日是王爷乔迁之日,摔坏玉观音也太不吉利了。他想要伸手去收拾地上的碎玉片,结果却被宁王一脚踹开,宁王的脚踩在了玉观音头上,眼中满是阴霾。 都是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 谢宛谕站在门口,看着宁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轻笑一声以后转身离开。 王妃,宫女陪她回到屋子里,您送给福乐郡主的那张纸条,会不会让福乐郡主以为宁王想要暗杀成安侯?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谢宛谕想笑容有些阴沉,该给的人情我已经给了,若是她自己不小心,就不能怪我了。她现在虽然已经不太讨厌班婳,但是也谈不上有什么喜欢。 她现在已经过得如此不顺,别人若是有热闹,她非常愿意观看。 少了好些比较重要的人物,蒋洛举办的这场乔迁新居宴席显得有些冷清,从宴席开始到结束,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中途有个丫鬟伺候得不合心意,还被他当众踢了一脚,最后这个丫鬟是被其他人抬下去的。 旁边人见宁王如此草菅人命,忍不住有些心寒,这顿饭吃得是主不心悦,客不尽兴,大家起身告辞的时候,竟有些匆忙之感。 刘大人,一位大人叫住刘半山,小声问道,听说大理寺最近接了一件有些棘手的案子? 这件案子棘手的地方就在于,被告是宁王府的管家,宁王打定主意觉得,大理寺若是动了他的管家,就是折了他的颜面,所以竟是不让大理寺把人拘走。 管家手里犯了三条人命,宁王竟因为面子,不让大理寺把人带走,这实在惹人诟病。 刘半晌叹息一声,摇头不欲多说。 这位大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倒是没关系,只可怜天下的百姓 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这就是大业朝廷的现状。 十日后的大月宫中,云庆帝的精神头格外好,最近一段时日,他不仅能渐渐走几步,就连饭食都比往日多用了些。他对容瑕与班婳越加看中,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好状态,都是这两人的喜气带来的。 近来又有多少弹劾宁王的?他看向站在下首的太子,喝了一口养生茶,见太子仍旧欲言又止,皱起眉头道,太子,你虽是宁王的兄长,但你也是大业未来的帝王,有什么话不敢说,不可说的? 太子跪下道:父皇您千秋万代,儿臣愿意做一辈子的太子。 殿内安静下来,太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千秋万代,朕也一样,云庆帝神情莫测,你起来回话。 太子站起身,看着父皇苍老的容颜,还有灰白的头发,想起十几年前,父皇捏着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写字的画面。他不忍父亲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心情,二弟做的那些事,确实太过了些。 还没有想好怎么替你二弟掩饰?云庆帝把手里的一道奏折扔到太子怀里,老二搬到宁王府还不到十日,就有三个下人失足摔死,你若是还替他隐瞒,是不是要等他把人杀光以后?! 父皇息怒,儿臣已经劝慰过二弟了,太子见云庆帝气得脸都白了,上前轻轻拍着云庆帝的背,有什么话您慢慢说,不要把身体气坏了。 哼!云庆帝冷笑,他派兵镇压灾民,有效果吗? 他可以不在意一些贱民的性命,但是他却很在意自己的儿子做事没脑子,身为高位者,应该有最基本下决策能力,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能成什么大事? 太子面色顿时黯淡下来:儿臣已经想办法安抚各地灾民,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朕知道了,云庆帝摆手,你退下。 父亲,二弟尚还年幼,您再给他几个机会 太子,云庆帝打断太子的话,朕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一个皇帝,怎么治理一个国家。身为帝王,可又凭借爱好偏宠一些人,但若是过了这条底线,那便是昏君。 朕不盼你成为一代明君,至少不要因为偏心自己人酿成大祸,最后遗臭万年,云庆帝摆手,你退下好好想想。 是。太子面色惨白地走出大月宫,半路上遇到了来给皇后请安的谢宛谕。 太子殿下。谢宛谕见太子面色不好,就知道他又被父皇斥责了。 弟妹。太子略看了谢宛谕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没有半分的冒犯。 谢宛谕想,太子实际上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只是性格太过温和了。她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弟媳有一句想要告诉你。 什么? 我发现宁王近来情绪越来越不太对劲,我担心他身体出了一些问题,谢宛谕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过我们家王爷不太喜欢跟我说他的事情,我若是劝他去看看太医,他也是不会肯的。 你的意思说,二弟近来性格越来越不好,是因为身体不好?太子双眼一亮,仿佛替蒋洛找到了犯错的借口。 或许吧,谢宛谕有些同情这位太子了,他至今都还不知道,他之前因为与后妃不清不楚被陛下软禁,并不是巧合,而是蒋洛特意设计的。他还在替蒋洛开脱,却不知道蒋洛把他当作眼中钉,不拔除绝不甘心。 这两兄弟真有意思,明明同父同母,性格却南辕北辙。 多谢弟妹告知,太子想了想,我会与母后商量此事的。 有劳太子了,谢宛谕脸上顿时露出感激的神情,若是您与母后劝一劝他,他定会听你们的。 太子苦笑,只怕他的话,二弟也是不想听的。 对了,之前宫里的发生那个误会,太子解释清楚了吗?谢宛谕状似无意道,我相信太子不会做这件事,为了这点小事与陛下产生误会,也不划算。 听谢宛谕提起当日那件事,太子脸上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 被软禁在东宫以后,他无数次回想当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与父皇的后妃待在一个屋子里,还偏偏被父皇发现了。一切仿佛只是巧合造成的误会,可是又怎么会这么巧? 他怀疑过自己是被几个庶出的皇子算计了,但是他们都不受父皇重视,手中又没有实权,算计了他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殿下若是想要查清真相,可以去问问我家王爷,谢宛谕笑得一脸自在,王爷身边有个太监与那位后妃身边的某个宫女关系好,您不如让这个太监帮着问一问,或许就能说清里面发生的事情了。 你说二弟身边的太监,与这位妃嫔身边的宫女关系很好? 对啊,谢宛谕不解地看着太子,怎么了? 没事,太子面色更加难看,弟妹请随意,我先告辞。 太子殿下慢走。谢宛谕笑眯眯地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快意。她的大哥如今被疼痛折磨得瘦骨嶙峋,宁王凭什么还要有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长兄? 做了缺德事,还想要好处占尽,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既然不能与他和离,她宁可当个寡妇,也不想看他荣耀一辈子,甚至还坐到人间至尊的位置上。 二月初二,是大业朝的农耕日,到了这一天皇帝都会亲自带着皇后到农田里耕田播种,向上苍祈福,希望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但是今年不同,陛下行动不便,只有由太子代帝王出行。 除了太子外,宗室贵族,朝中要员,都要在这一天陪驾,扛着锄头挖两下土,女眷们拿着种子撒几下。 班婳未成婚以前,是不用参加这种活动的,但是她现在已经成亲,代表着一个能够撑住家庭的妇人,她出身又高,这次的农耕节就必须现身了。 穿着短打棉衣,一头青丝用花布围着,再用两枚木簪固定,其余首饰全部拆下,班婳照着镜子,忍不住想,三四年以后,她若是没了爵位大概就要这样穿戴了。 郡主真是天生丽质,就算是这么简单的衣衫,也不能遮掩你的美,如意替班婳洗去指甲上的丹蔻,确定自家郡主身上再没有其他让人挑剔的地方以后,才道,郡主这般打扮,也别有一番美呢。 如意,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班婳拍了拍身上颜色黯淡的粗布衣服,我最喜欢你嘴甜。 旁边的玉竹闻言后,笑着道:郡主,奴婢嘴也甜,你也要多疼疼我。 疼疼疼,你们这些小美人我都疼,班婳抓住两人的手,调笑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两个臭男人,把我家这两个小美人娶走。 郡主,奴婢不要臭男人,奴婢只想留在您的身边伺候您。 门外,臭男人一员的容瑕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夫人左拥右抱,感觉自己就像是发现丈夫偷香窃玉的原配,酸溜溜地找不到理由发泄。 婳婳,容瑕敲了敲门,打断了班婳与婢女们的玩乐,我们该准备出门了。 班婳扭头看去,发现容瑕身上穿着灰色粗布衣服,头发用一条布搓的头绳系着,唯一与这套衣服不搭的就是他白皙的脸蛋,还有那嫩得出水的脖颈。她忍不住双眼一热,若是容瑕真的是个普通人,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没准她真的会忍不住把他圈养起来。 她起身走到容瑕身边,牵住他的手,那我们走。 容瑕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如意玉竹等婢女,婳婳与她们的感情真好。 放心吧,美人,我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容瑕眼神炙热的看着班婳:这句话若是换成我永远最爱你就更好了。 班婳眨了眨眼,又摆出了自己的招牌无辜脸。 你不说?容瑕伸手在她脸蛋上摸了摸,那我跟你说。 说什么? 我永远只爱你。 班婳脚步微顿,她转头看容瑕,望进了他深不见底的双眼中。有些人的眼睛,就是最魅惑的存在,班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耀眼浩瀚的星空,那里面的景色太美,也太朦胧,她看不懂这里面所有的景色。 移开自己的双眼,班婳笑了笑,纤长的睫毛美得犹如晨雾。 容瑕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坐进马车。 容瑕,班婳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繁华的京城,你看外面。 容瑕倾身靠近班婳,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但是除了过往的行人,酒肆店铺外,外面并没有特别的东西。 好看吗? 容瑕扭头看班婳,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想,他还是诚实的问,什么好看? 京城的繁华好看。 他们乘坐的马车很华丽,所以引起了过往百姓的观看,班婳在他们脸上看到了羡慕嫉妒,更多的却是敬畏。因为他们知道,即便穷极一生,他们也不会过上如此风光的生活。 容瑕伸开手掌,与班婳十指相扣:我会让你看尽一生的繁华,相信我。 班婳眼睑轻颤,她缓缓扭头看容瑕:一生? 对,一生,一辈子,容瑕笑看着她,你喜欢京城的繁华,那我们就尽量把它留下,好不好? 班婳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她看着容瑕精致完美的下巴,忽然问:你喜欢穿玄色的衣服吗? 容瑕凝视着班婳的双眸,半晌后道:你喜欢我穿玄色衣服? 我更喜欢你衣衫半退,或是什么都不穿的样子,班婳笑得一脸暧昧。 婳婳,容瑕深吸几口气,才把涌上心头的燥意压下去,你再这么说话,我今天大概就要御前失去仪了。 陛下今日不会来,班婳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推开他,你可是正人君子,别做出失礼的事情。 容瑕苦笑,有这样一个妖精在身边,他还做什么正人君子? 侯爷,御田到了。 容瑕掀起帘子走了下去,然后转身去扶班婳,班婳站在高高的马凳上,比他还高出了小半个头,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是骄傲的小孔雀,我答应你。 容瑕怔住,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成安姚培吉看到成安侯府的马车停下,正准备上前去打招呼,哪知道看到成安侯与福乐郡主情意绵绵地对望微笑,他这个半老头臊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打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过身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姚尚书,刘半山走了过来,对他行了一个礼,您站在这做什么? 姚培吉干咳一声,给刘半山回了半礼,老夫就是四处瞧瞧,四处瞧瞧。 刘半山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瞧见成安侯扶着福乐郡主从马凳上跳下来,成安侯小心翼翼地模样,就像是捧着珍宝似的。 福乐郡主跳下马车以后,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成安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散开过。 刘半山与姚培吉在角落里足足站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容瑕才发现他们的存在。他牵着班婳的手,走到两人身边,互相见过礼后,容瑕道:两位大人的夫人在何处? 拙荆身体不适,我让她在府中休养了,姚培吉转头看刘半山,令夫人应该来了吧? 刘半山知道成安侯是在担心福乐郡主一个人无聊,想要找个人陪伴,于是道:拙荆马上就过来,请稍等。 班婳看到不远处一个笑容满面,身材略丰满的女子朝这边过来,她看了眼刘半山瘦削的身材,这两人竟是夫妻,这倒有些意思。 刘夫人是个十分和气的人,她身份不太高,但是在班婳面前,却不会过于急切的讨好她。女眷与男人是分开的,刘夫人带着班婳到了女眷们等待圣驾来临的地方,然后小声地给她讲解农耕节她们要做的事情。 虽然这位刘夫人行事很周到,并且没有半点谄媚,但是与她相处一阵后,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位刘夫人对她过于恭敬了,或者说过于看重她了。 刘半山虽然只是大理寺少卿,品级不如她与容瑕,但刘夫人也不至于如此恭敬。 等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太子与太子妃终于驾到,他们从豪华的太子马车上下来时,作农人打扮,太子妃手里还提着一个藤编的篮子。 旁边有礼官提醒,太子需要做什么,需要小心什么,其余的朝臣与命妇都恭敬站着,直到太子与太子妃动手以后,朝臣与命妇才有样学样,努力做出热火朝天的繁忙模样。 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班婳发现这些土全都翻过,不见一棵杂草,也不见一粒超过大拇指大小的石子,这块地干净得不像正常的土地。班家别庄四周的土地都属于班家,她没事的时候常与父兄玩,所以见过不少农人做农活的场面,土没有这么松软,也不可能没有杂草,石子干枯的枝丫都是常有的。 看来都是哄人的玩意儿。 班婳把手里的种子往挖好的坑里扔,每个坑里扔三四颗,是死是活就要靠天命了。 她的手脚更快,不一会就洒了一垄,转头见其他命妇,都已经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她看着腰间竹筐里的种子,扭头对身边的小太监道:我是不是做得快了些? 似乎有不合群的嫌疑,虽然她本来就不怎么合群。 郡主手脚麻利,是好事。小太监干笑,本来就是随便应付的事情,就算这些贵人就只扔了一两粒种植,也会有下面的人把剩下的补齐,并且保证田地里的作物长得比谁家的都好。 他也没有想到福乐郡主手脚会这么麻利,扔种子的姿势还有那么几分味道,他一个粗使太监,也不敢打断福乐郡主扔种子的兴致,只敢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 班婳站直身体,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远处容瑕正在给地松土,虽然她觉得这些土软得都像是被人松过无数次。 郡主,刘夫人走到她身边,您累了没有,若是累了便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农田旁边早就搭好了休息的棚子,从外面看并不起眼,但是里面桌子椅子垫子瓜果点心一应俱全。 班婳洗干净手,就进了棚子。其他命妇见到是她,纷纷起身相迎,班婳抬了抬手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郡主真厉害,竟做了这么多活。一位夫人吹捧道,妾身瞧着真羡慕。 没什么好羡慕的,班婳道,我是武将世家出身,力气比你们大一些并不奇怪。 其他人闻言,又纷纷夸赞班家祖上如何了不起,如何跟随太/祖打天下,如何保卫大业边疆。 宫女们进来奉茶,给班婳奉茶的宫女手一抖,茶水不小心漫过杯沿,溅在了桌上。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班婳见这个宫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脸上稚气未退,眼神惊惧,像是受了惊的小白兔,瞧着有些可怜,便递给了她一块手绢:无碍,小心别烫伤了自己。 谢郡主。宫女捏着手帕没有擦手背,而是把杯中原本的茶水倒了出去,端起茶水往杯中续了水。 请郡主慢慢饮用,奴婢告退。小宫女紧紧捏着手帕,用袖子擦去桌上的水,匆匆退了出去。 班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