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见闻
正月里的镇海,热闹非凡,各种后世见不着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粉墨登场,钱渊偶尔领着小七、小妹偷偷溜出去,也看的瞠目结舌。 说的好听点,这是物质丰富后,群众对精神文明的需求,说的大众化一点,大伙儿口袋里的铜板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但和其他城市不同,镇海老城、新城,甚至城外各处,最多的还是各种新奇的食物……呃,孙铤曾经嘲笑这是钱渊带来的变化。 虽然钱渊不肯承认,但什么钱家椒、钱氏芋、砍头黄金棒之类的到处都是。 大年初四,在小半年后终于回到镇海的梁生、洪厚等人垂诞欲滴,说起来,钱家护卫除了训练精良、武器装备之外,最受好评的就是伙食……而这几个月来,梁生这些护卫都是吃的军粮,只能填饱肚子而已。 出了码头,梁生嗅嗅鼻子……熟悉的味道啊,第一时间找到了熟人,在镇海钱家酒楼帮工的厨子,一口气将人家的存货全包了。 然后,几十个护卫,左手猪蹄,右手蹄髈,啃得满嘴流油。 “别客气啊,钱家烤蹄,镇海一绝!” 林烃哭笑不得的接过梁生塞来的纸袋,他本就要上京赶考,这次梁生回镇海,他索性跟了过来,也顺道拜访久闻其名的钱龙泉。 沿着路往前走,脚下是细密的石子路,人行道、车行道泾渭分明,井然有序,两边有各式各样的铺子,卖各种杂货的,摆出各式样品让行商挑选的。 但在年节时分,更多的还是各种吃货,林烃觉得眼睛都不太够用了,关键很多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比如梁生啃完猪蹄后买来的糖葫芦。 一路上,多有和梁生等护卫打招呼的,一个年轻人远远招手,“梁哥,怎么才回来?也不赶着回来过年。” “甭提了,路上事儿多。”梁生随手扔过去一包没分完的猪蹄,“老子娘接过来了?” “早就接来了,闲不住,还分了几亩官田……”年轻人笑着啃了口猪蹄,匆匆跑回去,拿着个包裹塞过来,“红薯干,尝尝吧,啧啧,这趟去江西,个个瘦的……” “那是,原来每天大鱼大肉,在江西两个多月,娘的饭都不一定吃得饱,回来得补补。”梁生顺手把包裹丢给林烃,“回头再喝酒,走了。” “梁哥走好。” 林烃一手拎着包裹,另一手还捏着糖葫芦,好奇的回头看见那人左手缺了四根手指,走路也一瘸一拐。 梁生斜眼看了眼,随口道:“前年上虞大捷,倭寇主力未动,徐海调两千倭寇猛攻上虞县城,少爷埋下伏兵,以钱家护卫为骨架,从义乌兵中选勇士,共计两百人,披铁甲,持双刃,一刻钟内横扫两千倭寇。” “那他?” “他当时是戚参将麾下的义乌兵,手刃十余倭寇,立下大功,但左手四根手指被被刀削断,右腿也受了伤,肚子上还被枪捅了个透明窟窿。”梁生嘿嘿笑道:“后来镇海设市通商,少爷这边缺人手,就把他安排在这儿管事。” “管事?”林烃咬着半个糖葫芦,支支吾吾的问:“设卡收银吗?” “怎么可能!”一旁的洪厚插嘴道:“人行道、车行道都是分开的,路上都干干净净,时不时还要查看要不要修路。” “那谁出银子?” “县衙呗。”梁生哎了声,“也不知道朝中南下查验红薯完了没。” 林烃啃完最后个糖葫芦,摸索着从包裹里掏出几根红薯干,咬了根嚼嚼,甜丝丝的……然后一根接一根,一根接一根。 “梁生!” 不远处传来喝声,两三骑士趋马而来,为首者身着官袍,腰间佩刀。 “那是谁?” “待会儿闭嘴……那是宁波推官吴鼎庵。” “噢噢,知道知道。”林烃掏红薯干的手停住了,他的确知道这个人。 两浙战事延绵多年,而福建倭乱后,有作为的文武将官大都是从两浙调来的,因此带来了很多浙江战事的消息。 其中吴成器是个特殊人物,因为他不是武将,而是文官,而且是个没有功名的文官。 曾有人指责吴成器因出身徽州得总督胡汝贞重用,但福建巡抚吴百朋赞此人文武兼资,国之干才。 林烃仔细打量翻身下马的吴成器,他记得就是刚才梁生提到的上虞大捷的两百甲士,领头的就是吴成器。 吴成器在升任台州推官之前,一直在胡汝贞身边统管亲兵,和王义、杨文、梁生、张三这些钱家护卫的头目都非常熟悉。 随意聊了几句,吴成器爽朗的笑声传来,伴随着梁生的连连点头。 “别提了,从小年夜一直忙到现在。”吴成器看了眼梁生身后的林烃,皱皱眉但没问什么,只说:“快回去吧,龙泉公还说年前能回来呢。” 一行人沿着路入了老城的南城门,林烃忍不住低声问:“真的亩产二十石?” 镇海有奇物,可代五谷,耐旱易活,亩产二十石,此事虽然没有官方消息,但私下早就在东南传开,林烃在闽县也几度听闻此事。 “户部侍郎、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均南下查验。”梁生小声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亩产约莫十二石到十七石,据说和季节有关,户部准备在各地试种……喏,就是你手中那个。” 林烃一愣,看了眼怀中包裹里的红薯干,梁生抓了两把,嚼了根笑道:“味道还真不错,有嚼劲。” 老城比新城约略拥挤一些,但人流量少的多,护卫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向西而去,路边的商家、行商一眼就能认出这是钱家护卫,倒是身着儒衫的林烃比较扎眼。 远远看见钱宅,梁生侧头小声说:“真的不打算去随园住?” “父兄均在京中,如何能他居?” “镇海知县孙文和,其父当年是吏部侍郎,高中进士后,孙文和与其兄孙文峰均常驻随园。” 林烃笑了笑没说话,这种事是不能随随便便做决定的,虽然他还年轻,但也曾听李默提起过,如今的随园代表着什么,再说了,还没见过这位钱龙泉呢。 就在林烃胡思乱想的时候,尚未等梁生招呼门房,三声鼓响,眼前的钱宅中门大开,一位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缓步而出。 林烃心里大讶,福建巡抚吴百朋曾拜访林家,但也没开中门,松江钱氏在东南名望不比闽县林家差多少,如今更出了位名扬天下的钱龙泉,如此人家,却贸然而开中门……这是非常隆重的礼节。 “少爷。” 梁生并四十余名护卫齐齐单膝下跪,但随即起身,林烃悄然走到侧面,回想起途中梁生说起,自家少爷不喜跪礼。 “梁生,报来听听。” “护卫队共计六十二人,自八月初启程南下,前后历大小战事十六次,阵亡四人,伤残三人。”梁生高声道:“共计斩首逾五百之数,俘虏数百,擒获斩杀贼首六人。” 林烃凝神打量,台阶上的青年粗看尚带着几分青涩,短须甚短,但细细一看,身量极长,双目有神,鬓角如剑,面容中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虽然李默和梁生都曾喋喋不休的讲述面前这位青年的种种,但真正面见,林烃觉得,后者的讲述或许带了更多的夸张,但也带了相对多更多的真实。 “立功最著者何人,高声报来。” “华亭洪厚,统率鸟铳、虎蹲炮立下大功,台州梁万宁,古田大捷侧翼出击,手刃贼兵十余人,斩贼军大旗,义乌楼山,宜黄大捷,率先破阵,先登城头。” 三名大汉陆续出列,接过钱渊亲手递来的酒碗。 钱渊也端起酒碗,“前为东南,诸君不避生死相随,此入闽赣,亦得胜归来,虽朝中无赏,但钱家厚赠。” “诸位,饮此得胜酒,今夜设宴相庆,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