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何有公道言
雷霆者,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故无有雷霆,则无以宰御三界,是以雷者,类也,是以出万类而起群品也,是元始生杀之机也,宇宙之始盖因阴阳相交一时之爆发,此即也是雷霆之用,所以无处不有雷霆之显现。 雷主万物枯荣,既可行云布雨,亦可斩妖除魔,天发杀机,斗转星移,故为世间种种力量之顶点,这一道湛蓝色雷霆长矛的去势之迅猛,已超越了神意的反应速度,肉身体魄自然更来不及闪躲。 雷霆长矛瞬间穿胸而过,将李轻尘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其内部所蕴藏的力量非但没有迅速流逝,反倒主动开始汲取天地之间的雷法真意,变得愈加强横。 这便是一品武夫的厉害之处,因为但凡是武人外放的力量,大多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距离的拉长而迅速变弱,故无实际载体,譬如一些神兵利器的话,是很难做到隔着数里依然可以伤人的。 但一品武人不一样,能够熔炼出媲美道家阳神出窍的庞大神相,就代表他们已经基本掌握了起码一种天地之力,一旦打出后,便会自动开始汲取四周的天地灵气,不但不会削弱,反倒会变得越来越强。 在一百多年以前,曾有两位彼此间有着生死大仇的一品武人相约于一处山脉中决战,二人在激战了七天七夜之后,同时殒命,而那处不幸被他们选作决战之地的山脉,大半都被摧毁,剩下的几座山丘则被二人的力量所侵染,成了一座经年不灭的活火山,至今依然安在,由此可见一斑。 故而这一击哪怕仅仅只是武三绝随手而为,却依然不是他区区一位三品武人就可以抵挡的。 雷霆长矛入体之后,细小的雷霆之力化作一条条几不可见的小蛇四散开来,开始不停地攻击着他全身的经脉与窍穴,浑身也因此变得麻痹而不能动弹,只是倒不至于伤及本源,想来武三绝还是留了一手,只是这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就不得而知了。 李轻尘也清楚,想要这里斩杀掉武真一是不可能的事,别说其他人会不会让自己做成这件事了,就连他自己也有着一丝私心,那便是想要亲手在正面击溃武真一,否则如今乘人之危,也跨不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刚刚只是因为见到武真一卑鄙偷袭,一时因愤怒而失去了理智罢了。 不过,在看到为救自己的李三三亦被那高台之上的苍髯老者一雷劈倒在地后,体内源自三足金乌本源之力的大日金焰亦随着他的愤怒而变得无比狂躁。 大日之力,高悬于天之时,即可滋润世间万物生长,偶尔落地之时,便是整个人间万物的灾殃,汹涌的金色烈焰,散播着独属于太阳的无上光辉,只是顷刻间便彻底吞噬掉了那杆威力无穷的雷霆长矛,将一条条雷光小蛇泯灭,并摄取了一点雷法真意,熔炼己身,妙用无穷,虽然自己体内的消耗亦是巨大,可终于是脱困了。 暂时顾不上一旁被李三三施展红尘杀拳从后偷袭,一拳打断了脊梁骨,此刻正一脸憋屈地趴在地上,默默运转自身绝学疗伤的武真一,李轻尘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少女身边,行至途中,胸口那道巨大的豁口便已然痊愈,而且体魄之坚韧,比之先前更强了三分。 涅槃乃神兽凤凰的本命神通,在烈焰中得到了永生的凤凰,每一次从灰烬之中重新孕育而出后,都会变得比先前更强,所以李轻尘根本不害怕受伤,反倒是无比渴求受伤,这样他才能不断地蜕变,永不停歇。 不过这一次的事,绝对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更不可能因此而感谢那该死的白毛老头。 此刻沈剑心也已经进到场中,正持剑护在一旁,神色间也隐见一丝怒意,李轻尘上前扶起了少女,来不及细细观察,便赶紧将自身的真气与气血之力经由涅槃之力渡入对方体内,帮她疗伤。 少女被那一道惊雷劈中之后,半边身子都变得焦黑发糊,不管是内伤还是外伤,都是极重,李轻尘见状,心中愈加愤怒,禁不住站起身,指着高台之上的武三绝怒斥道:“老匹夫!你为何要下如此重手?” 却不想,武三绝连看也不看下方一眼,对于李轻尘的叱骂与质问,也是置若罔闻,只是瞧向一旁依旧安然坐于大椅上的白惊阙,等待着他的回应。 他武三绝自然不会畏惧对方,说句不好听的,要说畏惧,也该他怕自己才对,但终归对方无论实力还是在朝廷中的官爵地位都要在自己之上,于情于理,还是需要给一个起码的尊重,再者,这件事,他本就理亏。 白惊阙低下头,望向了下方,不疾不徐地道:“这便是《五雷真经》吧,果真是威力不凡,让白某大开眼界了。” 武三绝不知其意,但他自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真的在夸赞自己,因为自己父亲便是那位真无敌的洛阳武神,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关于超脱的事,若说武人一到九品还处于是拼资质,拼绝学,拼神兵的境界,那么超脱之后,这些东西便都不重要了,白惊阙就算远不配与自己的父亲相提并论,但也绝不可能因为一本天品真经而说出“大开眼界”四个字。 武三绝没有想太多,虽然不知道白惊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自己理亏在先,便主动退让了一步,朝着白惊阙微微躬身,抱拳道:“因救人心切,在下一时冲动,出手的确少了一些考量,不过我洛阳镇武司会对此做出补偿,还望武督大人谅解。” 底下的李轻尘一只手扶着依旧处于昏迷之中,但伤势总算没有继续恶化的少女,闻听此言之后,顿时更加气愤,忍不住厉声道:“救人心切?难道只有你们的人是人,我们的人就不是人?一时冲动?就因为一时冲动,便要对晚辈们下此重手么?赔偿?你又要如何赔偿,难道你也自断经脉么?” 若不是李轻尘,换个其他同样三品修为的来受这一击,只怕不死也要被废,同样的,若不是李三三曾被敖烈以自身千年龙血强化了肉身,又靠着老爷所传的红尘白刃功的玄妙躲去了大半威力,此刻只怕也已经死了,对方要怎么赔偿,难道也被雷劈两下么? 然而,武三绝根本就不去看他,因为以李轻尘的身份与地位而言,根本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他也无需向对方交代,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白惊阙的态度,他在道歉,让步的人,也是白惊阙,而不是当事的三位苦主,故而他只是看向白惊阙,问道:“武督大人意下如何?” 白惊阙微微颔首,道:“可。” 李轻尘见状,勃然大怒道:“武督大人!这老匹夫坏了演武的规矩,险些害死裴大人,我等因救人心切而进场,却险些被他所击杀,这事怎可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 白惊阙闻言,面无表情看着他,暗中传音道:“规矩?若事事都按规矩来办,那早在大半年前,你就该被丢进十方镇魔狱里等死了。” 李轻尘一时语塞,心中激愤,却又根本说不出话来。 表面上,白惊阙却道:“好了,演武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受些伤,在所难免的事,尔等先下去疗伤吧,至于武老弟也不要再贸然出手了,不然,这件事就算我愿意放过去,恐怕大家也不愿意放过去。” 高台之上的众人见状,只当白惊阙是为了大局着想,不想还未等发兵真武山,便已经起了内讧,心中大赞这位长安武督的高义,却皆对武三绝这个对后生晚辈下此重手的老匹夫怒目相对。 难道其他人就赢不得你洛阳镇武司么,你们洛阳镇武司几十年不问世事,如今一出来便要力压大家一头才甘心,哪儿有这么霸道的事,就算这是那位武神大人的意思,我们却也不是软柿子! 各司这次派来的,有不少都是自身实力不错,而且资质也好,未来是作为各司各自中流砥柱来培养的后生,若人人对上了你洛阳镇武司的人都得受这无妄之灾,那算个什么,是你洛阳镇武司容不得人,还是你武家容不得人? 武三绝岂会看不出其他人目光里的意思,不过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况且这块黄连还是他自己弄来给自己吃的,只能无奈地坐回了原位。 底下,沈剑心一伸手,死死地拽住了还欲发作的李轻尘,微微地摇了摇头。 李轻尘心知如今形势比人强,再闹下去,也讨不得好,反倒是会牵连其他人,神色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但他的心,却是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在青莲庵中已经一拳打死的疯子,竟觉得他之前说的话很对,什么镇武司,真武殿,朝堂上的朱紫公卿,其实都是一丘之貉。 公道? 这世上哪儿有公道,强权面前,没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