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寂静之时降临
寂静之时不日将至。 甚至打开电台,可以收到希姆法斯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警告广播。 不过望海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 希姆法斯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前几天随处可见的喧嚣吵闹消退许多,这得益于市政厅不曾间断的警告。 人人都知第三种灾祸将要到来。当教堂钟声响起时,保持安静。 这几天里,希姆法斯特来了一些与避难民众不同的外来者。 他们来自主眷大陆,奉城主或是市政厅的命令来体验寂静之时的危害性,然后带回各自未被寂静之时笼罩的城市里。 “两天前东部城市就被袭击了,情况不太好,因为……除了寂静之时,我们还要提防其他恶灵袭击——” 希姆法斯特边缘木墙下,市政人员带着其他城市的使者快速走过,交谈声消散在风中。 塞尔西奥扛着最后一袋沙土,堆在木墙下固定。 捧着笔记的市政人员上前验收,塞尔西奥平复呼吸,垂着头颅回到其他工人周围。 “看到了吗?那是我们立起来的城墙。” 一些工人骄傲地指向延绵的木墙。 塞尔西奥很羡慕这名年轻工人还笑得出来。失去工作,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拿起水壶往肚子灌了半壶水,又淋湿挂在肩膀的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体。 一会儿要穿上衣服,衣服弄得太脏回去又会被妻子埋怨。 一位建造木墙时认识的工人凑过来,问塞尔西奥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是从守望镇逃来的。比起塞尔西奥这种当地人,失去工作让他们更惶恐。 “我要去港口。”塞尔西奥说。 毛巾擦过后凉意袭来,他穿上背心,又在外面套一层外衣。 工人一副看疯子的眼神喊道:“你疯了!?跟那些怪物一样的鱼打交道!” 不少工人因喊声望向这边 “不干活就没饭吃。”塞尔西奥的脸庞像是雕刻一样坚硬。 排队领到薪水,塞尔西奥先是回家一趟取木盆,横穿城市去西区设立的港口招聘处报名,那边一直在招人,他们说塞尔西奥明天就可以过去,如果早上六点到这里还能搭上板车。 离开招聘处,塞尔西奥走入充斥鱼腥味的鱼市,把刚赚到的钱全部换成鱼酱。 随着小麦越发稀缺,原本属于底层主食的黑面包开始连那些中产者也吃不起。 它的卖相很差,各种鱼肉被碾碎混合在一起,碎得连鱼刺也挑不出,其中还有传闻里那些长着手脚或者嘴巴的鱼——珍贵的鱼会被挑出来制成罐头售卖,或者卖给那些贵族。 不过味道意外的不错,而且足够便宜。一天的薪水就能买整整一磅,要知道这可是肉。 如果觉得腥味太重还可以和土豆泥掺在一起,做法很简单,甚至没锅也可以。只要把捏成饼形状的鱼泥饼放在烧红的火炉上,不一会儿就会烤得酥黄,冒出阵阵鱼肉和土豆的诱人香味。 据说鱼泥饼已经成为希姆法斯特最受欢迎的食品。 鱼贩收下钱,用正好能装一磅的勺子盛起鱼泥,裹挟起一阵浓郁鱼腥味倒入塞尔西奥捧着的木盆里,又抖了抖甩掉黏在上面的鱼泥。 天快黑了。 塞尔西奥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捧着木盆回到家里。 “怎么又买了这么多……”抱着睡着的孩子,妻子从里屋走出来说。 “你应该吃些肉补充身体。”塞尔西奥说,把木桶放在厨房,用盖子盖上。 他家没有馋嘴的猫,但老鼠会闻着味道跑去偷吃。 “小格雷都八个月了……”妻子无奈地埋怨道:“昨天还剩下两块没吃完……明天你去买些鱼回来吧,我们可以做成鱼干。” 塞尔西奥摇头说:“城墙的活儿干完了,明天我要去港口工作。” 妻子脸庞变得有些苍白:“那里不是很——” “别听那些妇人的话,港口没有危险。”塞尔西奥打断妻子的担心。“前几天我在西城门看,每次去的人和回来的人数量都一样。” 难怪前几天丈夫回来的很晚…… 妻子想到,不再劝说,只是让塞尔西奥注意安全。 窗外街巷上的路灯开始亮起,妻子把孩子交给丈夫,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半小时后,夫妻二人坐在简陋餐桌上,交谈今天发生的事。主要是妻子在说。 比如隔壁的玛丽亚婶婶改良了鱼泥饼,在里面掺了些碎枯叶让味道更好。比如洛克又和他父母吵架了,这次是因为洛克想去当水手。比如史黛西太太怀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丈夫很生气还动手打了她…… 塞尔西奥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吃上一口鱼泥饼。 这种宁静平和持续了几分钟,忽然被远处传来的钟声惊散。 “怎么回事……”正在讲芬娜夫人的故事的妻子皱眉望向窗外,还没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从另一处又响起钟声,然后第三道第四道,杂乱急促的教堂钟声在希姆法斯特上空回荡。 怀里的婴儿被吵醒,哇哇啼哭。 “新灾祸来了。”突然站起的塞尔西奥撞倒木椅,对妻子说:“让小格雷闭嘴。” 惊醒的妻子连忙去哄婴儿,可他仍然哭得很大声:“他被吓到了!” 话音落下,街道上的教堂钟声忽然不再响起,只剩下余音回荡。 塞尔西奥意识到这代表什么,急忙朝大哭不止的儿子做鬼脸——每次他这样做都能止住小格雷的哭声。 这回仍然有效。小格雷的哭声止住,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那双变来变去的脸孔。 怀抱孩子的妻子眼中塞满恐惧,对面的父亲无声做着各种鬼脸。安静的小屋里这一幕诡异而温馨。 “咯咯——” 忽然间,小格雷忽然被逗得发出咯咯笑声。 恐惧爬上塞尔西奥的背脊。他布满血丝陡然睁大的双眼中,倒映着怀抱空襁褓的妻子。 “我的孩——” 尖叫声戛然而止,餐桌对面只有一张空椅子,仿佛不曾有人在那儿。 塞尔西奥做出的鬼脸凝固,他一动不动,只有泪水夺眶而出。 最后一道钟声消失在夜空。 整座城市随之陷入死寂,没有混乱,也没有骚动。 因为死亡与恐惧在无声无息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