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布道于世
岳霆山,天门峰。 伴随着五雷仙宗近些年开启的字辈传续,庄承平的道场也从金章院搬到了天门峰上。 昔日绮云洞所在之地,随着那一日柳元正从山上崩碎了一角之后,山阴处,瀑布旁,庄承平在此地栽种下了一片葱郁的竹林,幽深处,一座竹楼静静地伫立着,猛地一眼看去,似是与昔年柳元正在金章院暂居的竹楼有着几分相似。 竹楼内,静室中。 柳元正与庄承平对面而坐。 两人中间的案桌上面,摆放着一沓略显凌乱的白纸,一旁的桌角处,更有几部道书被翻得散乱。 长久的沉默之中,庄承平从一旁提起玉壶,恭敬的为柳元正满上灵茶。 正此时,柳元正复也将手中的一枚玉简从眉心处挪开。 端看去,这枚玉简的品质极高,材质本身便是一枚天青色的玉髓,通身不见丝毫雕琢痕迹,恍若天生便成就如此宝材,玉简的中央,更是有篆纹交织,勾勒成一枚袖珍法剑的模样。 倘若看得仔细,当知这交叠的篆纹从上自下,所书诸字乃是——《真如剑典总纲直旨》 这是真如剑祖的道法。 诚然,只是剑典总纲中的直旨部分,不涉及真正的修法,不涉及秘传神通术法,但这一枚玉简中所记载的经文,却足以教柳元正洞见剑祖所开新道的根髓。 那一日,两界山之厄中,真如剑祖出手前的短暂犹疑,被许多人都看在了眼中,这其中也包括柳元正。 万古一世乃是争局,养龙局亦不过是昔年器道之争的某种形式复刻。 这样的恍惚感觉让真如剑祖梦回昔年。 同样鼎立在一道的绝巅,同样于旧有的法门之中开拓出了全新的天地,可同样的,就在驻足巅峰时,猛然间的一转身,却见有惊才艳艳的后来者同样驻足在一条新道上面,甚至被几乎所有人视之为前路正解。 光阴恍若从未在他身上流淌而过。 纯阳剑祖如何?真如剑祖如何? 古玄门时代器道之争那吊诡的、恍如噩梦一样的经历,似乎如影随形,始终未曾离开过对剑祖的纠缠。 所以在那一瞬间,当看到柳元正脚踏天河,打穿古今岁月的时候,真如剑祖像是看到了下一个截云仙君,看到了下一个教自己困坐尘世的人。 所以纵然他还是出手了,却未在最精妙的时机。 不过劫难已过,这世上也几乎无人能够因此指责真如剑祖,甚至连柳元正都未曾因此而说些甚么。 但这世上,唯有自己,是无法骗过去的。 万古一世终归不是昔年的器道之争,柳元正也不是曾经的截云仙君。 掀开一切粉饰,那终归是真如剑祖未曾斩却的心魔,是他平和心湖下的诡谲与腌臜。 所以在两界山之厄解去的第二日,剑宗的此代掌教便亲自前来,将这部玉简送到了柳元正的手中。 这不是甚么类似投名状之类的上不得台面的顽意儿,这是一位驻足在绝巅的至强者对于自身的约束,这是真如剑祖给予柳元正的交代。 或许,它会是来日两人真正论道的契机。 或许,它会是柳元正再断剑祖前路的根源。 但是此刻,在柳元正的眼中,再没有甚么比参悟剑祖道法的根髓更重要的事情了。 短暂的恍惚之后,柳元正的双眸恢复了清澈。 他将手中的玉简随意的放在了案桌上面,复又举杯饮了一口清茶。 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柳元正这才看向庄承平。 “如今看,真如剑祖的三身法门……姑且称之为三世身法门罢,实则与紫府之道走在截然不同的方向上,参悟此经直旨,于紫府之道无有甚么裨益,倘若非要说有甚么是殊途同归的地方,那么大约在于三世身鼎立,若首尾与中央天元一般,大约可以擎架天河一道罢了。” 这些时日里,柳元正始终在和庄承平一同参详紫府之道的普世法门真髓。 倘若想要将此道广传于世,那么这样的步骤便必不可少。 盖因为这世上如柳元正一般走通紫府之道的人,恐怕再也没有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够血祭一位旧道道主,然后在混炼万象之后打穿一条神煞天河的。 便是庄承平来日修到此境,也需要更为普世的道纲总要为支撑。 此刻闻听了柳元正所言,庄承平遂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是昔年古仙转世,论及无上之道,或许因为曾经谬误缠身,多有不足,可若只是寻常论道,偌大五雷仙宗之中,庄承平的天资,大约仅仅拍在老真人与柳元正之后。 “师尊的意思是,所谓三世身法门,定住的并非是光阴岁月,此等外相显照之下的根髓,则是道法天河?” 柳元正轻轻颔首。 “然也,岁月光阴无形无质,谈何定鼎?只怕上界群仙诸圣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但读罢此卷,我大约明白了真如剑祖心中的真意,在他老人家眼里,所谓证道的长生与逍遥,大约便是一证永证,过去现在未来恒存。 如此,万劫不灭,当长生与逍遥也,可是这样的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也!只说一句,生身之前,世上可有真如剑祖?贯穿岁月光阴,将一道天河编织入大罗道网之中,这非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故有了三世身法门。 岁月光阴为形,道法天河为质,这一道剑气天河逆溯岁月而上,以虚演实,化无为有,如此接驳大罗道网,于三千繁罗之外再垂一道于世,如此方为证道之终极,如今剑祖还在路上,大约他老人家易号真如,便也是这样的愿景。” 话音落下,不等庄承平这里继续沉思下去,柳元正复又从案桌上面捞起一沓纸来。 “莫去论及剑祖的道法了,还是尽快将紫府之道的普世法门总纲梳理出来罢,你是昔年的古仙,昔日走得便是以普世真传法门证道,贫道正需你的阅历相助。” 闻言,庄承平这里却是面露难色,似是欲言又止,好半晌,方才在柳元正困惑的眼神中艰难的开口道。 “师尊,梳理道纲的事情不急在一两天里,可您老……总住在我这儿也不是回事儿啊,到时候怕不是要埋怨到我身上来,这从古至今,从没听说得罪了师娘还能出师的修士啊……” 听得此言,柳元正咧咧嘴,哑然一笑,抬手指了指庄承平。 “竖子!端的是促狭!于此道之中,你又懂些甚么!这世间道侣之间的恩恩怨怨,泰半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泰半更是毫无根源,埋怨里尽是情意所在也,平日里动动怒,使使小性子,想要见的是对方半低头,这里面动怒是假,服软也是假,顺的是彼此的心意,若是真怒起来,反而要甚么话都不说了。那等半真半假的城府之术,岂能用在此处!” 闻听此言,庄承平几乎不知该说些甚么好,复又愣了半晌,方才僵硬的点了点头。 “师尊高见,弟子受教。” “哈!你要受教的,还多着呢!收收心,便……先从开悬道图这一步入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