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告别
柳无风拉着我来到不远处一家酒楼的雅间。 雅间分内外两室,中间一道屏风隔开,屏风上山水字画,蔚为壮观。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襟危坐在内间的方桌上,悠然地品茶。他见我进来,却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你来了。” 我说:“我来了。” 柳无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臣已将此人带到。”他看了我一眼,轻声喝道:“跪下。” 我没有跪。 因为,我从来没有跪过。 皇上没有在意,他只是淡淡地说:“无风,你先退下吧。” 柳无风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遵命!”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皇上。 我问:“你找我干什么?”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转眼又归于平淡,他说:“朕不过是想兑现当日的承诺。”他摆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 我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是皇上。九五至尊。我应该显得尽量谦卑一些。他与白景行不同,白景行可以让我做丐帮的帮主,而他却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 我说:“谢谢……皇上。” 他淡淡一笑,说:“你这人十分有趣。朕也很喜欢。朕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我说:“好。” 他问:“白景行是否曾在你所住的客栈里出现过?” 我说:“是。” 他问:“他是否曾与其他门派的掌门人在那里密谋?” 密谋? 这个词在他嘴里说出的一瞬间,让我感觉极其不适。总觉得他言语间不含善意。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朕不过是想知道,白景行与其他掌门在客栈里商量了一些什么。” 我说:“他们商量如何自律,说要给你上书。” 他问:“自律之事,可有人反对?” 我说:“有。” 他神情微微一变,问:“何人反对?” 我将那日的情景仔细思索了一遍,印象最为深刻的不过是那个眼睛像牛眼一般大小,腰间插着两把短刀,像极了厨子的管天下。 我说:“双刀门,管天下。” 他喝了一口茶,问:“还有吗?” 我想了想,说:“还有,但是我忘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将茶碗放在桌上,磕出“啪”的一声响。他说:“这么简单的事,你都能忘了?” 我说:“我真的忘了。起初,那些人并不支持。但后来,却也在那陈情书上签了字。” (作者说:写皇上感觉好奇怪啊,以下直呼其名。) 赵构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说:“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 我想了想,说:“站着看的。” 赵构“噗”地一口茶喷了出来。 后来,他始终围绕着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在娄琴客栈里生的事向我问东问西。他的问题十分飘忽,总让我捉摸不著他的用意。 最后,他将茶盏轻轻下,淡淡地说:“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对他人提起。” 就这样而已吗? 我问:“你不是说要兑现当日的承诺吗?” 赵构眉头一皱,说:“你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要钱,很多钱!” 赵构竟然露出一丝难色,说:“此事......容后再议。”说罢,他起身向门外喊:“无风,送他走。” 我说:“你还没有兑现当日的......”我话没说完,壮硕的柳无风便拖着我向门外走。 “等等!”赵构忽然喊住了我,他沉吟了片刻,问,“娄琴客栈的老板......她......叫什么?” 我一怔,说:“叫娄琴。” 他又问:“她......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很漂亮。” 赵构一拍桌子,喝道:“快让他滚。” 柳无风应了一声,将我拖出了客栈。站在大街上,我回望那家酒楼,赵构的最后表情依稀浮现在我的面前。 我忍不住去想,他到底会不会兑现承诺? 回到娄琴客栈。6游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候。他见我回来,快步迎上来问我:“怎么样了?” 我心情低落,摇了摇头,说:“他没兑现承诺。” “承诺?”6游问,“什么承诺?” 我便将那日在小镇上如何救了赵构,他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事统统告诉了6游。6游惊讶地看着我,说:“皇上出宫猎艳?” 我点了点头,说:“不错。” 6游说:“这不可能吧。” 我问:“有什么不可能?” 6游说:“据说,当年金兵越过长江直取扬州之时,皇上因过度惊吓因而......因而......” 我问:“因而什么?” 6游如同做贼一般地向左右看了两眼,说:“据说,皇上因而失去了生育能力。” “什么?!”我叫道,“皇上没有生育能力!” “哗!” 我话刚出口,忽然感觉一道清流从天而降,仿佛是大雨倾盆一般,顷刻之间,将我全身浇透。 我刚想开口骂娘,却见娄琴端着一个空荡荡的盆子站在客栈门口,目光阴冷地盯着我,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眼神。 我问:“你怎么了?” 娄琴语气冰冷,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说罢,她扭头离去。 这一切生得如此莫名其妙。 我问6游:“她为什么泼我。” 6游望着娄琴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或许,你真的说了不该说的事。” 可是,这件事分明是6游告诉我的。 为什么娄琴不泼6游呢? 李小谦被一群学子恭维着,一脸得意地从客栈里走出来。从他们的言语间可以听出,西湖之畔有一场以文会友的比试,他们想邀请李小谦前去。 他从我身旁走过,见我一身湿漉漉的模样,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我,问:“旦丙,刚刚下过雨吗?” 我说:“没有。” 李小谦说:“莫非是你掉到河里了?” 众人开始笑。我不再理他,转身离开。我回望向李小谦,他被一群人左呼右拥着,向西湖的方向走去。 厅堂里的人都说,李小谦此次登科已不在话下。 我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忽然间,我感觉前路变得异常模糊,我仿佛又回到了逃离雁荡山之日,望着未知的江湖而茫然失措的心境。 接下来,我将何去何从? 十日,皇榜贴在了贡院门口。 李小谦兴高采烈地去,却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娄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为他斟上茶水。我问:“怎么样?考上了吗?” 李小谦摇了摇头。 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阵欢喜,忍不住地心花怒放。 李小谦瞪着我,大声质问:“你笑什么?” 我忽然一阵羞愧,双颊一阵火辣,不由地低下了头。 娄琴问:“6游怎样?” 李小谦说:“他也落榜了。” 娄琴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李小谦的肩膀,说:“或许,这并不是坏事。江湖广阔,何必将自己跻身朝堂。看开些吧。” 李小谦叹了口气,说:“我妈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上公务员。我现在回不去,若能中个进士,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 “原来,李兄竟与小弟同命相连。” 不知何时,6游又站在了李小谦的身后。我感觉他最近总是如游魂一般,在我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忽然出现。 “靠。”李小谦烦躁地说,“你怎么走路不出声音?” 6游笑了笑,说:“小弟今日在练习(脱敏)家传的轻功。因而,小弟走路步履轻盈,踏叶无声。” 李小谦并没有理会6游,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只顾唉声叹气。 6游却也没有怪他,说:“李兄想开些。人生在世,自在逍遥,若只为了一个功名而失了许多快乐,便有些得不偿失。” 李小谦依旧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无法自拔。 6游却向我们拱手,说:“在下今日离开临安,特来向诸位辞行。” 我问:“你要走?” 6游说:“不错。此次表妹与我一同回绍兴,另有一件大事要办,我二人因而不能久留。” 李小谦忽然身躯一震,扭头叫道:“你,你要结婚?” 6游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羞怯,一丝幸福。他说:“李兄果然聪慧。不错,此次带表妹回绍兴,便是要与她完婚。舅父他们已经到了绍兴府老宅,就等我二人回去了。” 李小谦掐指算着,不知在算些什么,他喃喃道:“竟然是在这一年。是我记错了吗?” 6游疑惑不解,问:“李兄.....你说什么记错了?” 李小谦微微一笑,他笑得很勉强,似乎是用力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他说:“没什么。祝你们幸福。” 6游笑着,说:“多谢李兄。”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娄琴客栈门口。车厢的布帘掀开,露出一个俊俏娇美的脸。 唐婉穿了一身鹅黄的女装。她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缓步走进客栈。她那浅浅的微笑,犹如拂面的春风,让人看着便感觉有些醉意。 她依旧略带羞涩地看着我们,向我们缓缓施礼,轻声对6游说:“表哥,我们走了。” 6游望着唐婉,满目柔情,和声说道:“好。这就走。”他转身,向我们行礼,说:“小弟告辞了。过些时日,我会派人登门送上请柬,还望诸位能够光临绍兴,喝上一杯喜酒。” 他们二人相互搀扶着,彼此相望着,走出客栈,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离去。我看见李小谦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不知为何,双拳却紧紧地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