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绝地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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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允和廖化是真想不通兴汉会为什么要对自己人这么狠。 但从皇宫里出来的内侍黄同看了看这些尸体,再看了看门口的那一排大箱子。 目光闪了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赵广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兴汉会处理这些人的方式,在有的人看来,可能手段有些粗糙。 甚至有会规先于国法之的嫌疑。 朝廷诸公,可能是这么看的。 但是……天子未必这么看。 这就是个自由心证的事情。 因为兴汉会,有可能是以这种方式向天子表达忠心。 这说明了什么? 在兴汉会眼里,天子大于朝廷? 想到这里,黄同的眼神就是微微一亮。 一直跟在帝后身边的他,自然对帝后——重点是皇后——的心理,还是能一点猜测的。 想到这里,黄同心里就不由地感叹: 冯君侯果然是从来不会辜负帝后的信任啊! 就算朝廷诸公与冯君侯有死仇,在这个事情上,非要揪着国法与会规不放,那也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以眼下的敏感时刻,向天子表忠心,就算是一时吃亏,但以后肯定是要占大便宜。 而阻止兴汉会向天子表忠心的人,以后会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除非朝堂再出一个丞相。 但是,可能吗? 再说了,做这个事情的人,又是赵二郎。 真要有人死咬着不放,赵二郎把事情全担下来又如何? 只要冯君侯不倒,他能有什么事? 再丢一次将军号? 再罚点俸禄? 这个事情,谁说做得粗糙来着? 这根本就是做得妙啊! 黄同差点就要赞叹出声来。 赵广没有心思去管黄同心里想什么。 因为他自己都没能明白,兄长吩咐自己做这些事,究竟图个什么。 摆上箱子以后,他又拿出一张纸条,说道: “诸君,这是会里的人,在自尽以前,说出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员名单。” 其实张小四前期在处理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有一份类似的名单。 但赵广拿出来的这一份,明显要比张小四交给廖化董允几人手里的名单要长不少。 这一回,是轮到董允还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廖化忍不住地轻“嘶”了一声。 董允见此,有些奇怪地轻声问道: “廖刺史,怎么了?” 兴汉会,这是明显要把事情往大里搞啊! “名单上的人,涉及了不少……凉州大族。” 廖化苦笑,对着董允解释道。 董允“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赵广。 兴汉会这是打算公报私仇了? 不过转念一想,兴汉会从来都是朝廷打击世家豪族的打手。 他们这么搞,本来就是本职工作。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看满地的尸体,董允悚然一惊,他猛然间明白过来,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死了。 兴汉会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了,而与这件事有关的世家豪族,不死人就想脱身? 冯鬼王……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他这是打算以兴汉会十数条人命,换来打击凉州豪族的机会!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借势而为之。 如此一来,朝廷可以进一步加强对凉州的掌控,弥补了冯鬼王离开凉州后对凉州豪族压制的缺失。 甚至这一做法,还可以让天子产生好感: 这样有能力的臣子,这样忠义的兴汉会,到哪去找? 这个事情,本是对冯鬼王和兴汉会不利,没想到居然能被此人生生绝地反击。 果然不愧是深谋远虑冯鬼王么? 本来心里就有些顾忌的董允,此时已经变成了对冯鬼王的深深忌惮。 此时的董允,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朝廷与宫里,要一齐派人来凉州了。 巡视巡视,既然是代表朝廷和皇家前来凉州巡视,那发现了问题,你要不要处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三人一起前来处理兴汉会这个事情,是不是太过兴师动众了。 入他阿母的!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惊天大案! 现在董允想着的,就是自己这个小身板,究竟能不能扛得起这个事情? 哪个地方的世家豪族,不是连气同枝? 自己参与到这个事情,可能当时没人敢吭声,但身后保不齐就被人惦记上了。 冯鬼王深谋远虑,身后又有兴汉会和皇家,他当然不怕。 而自己呢?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中。 董允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他感觉到,自己的内衬已经湿了。 冯鬼王……果真是入他阿母的尽不干人事啊! 他又暗地里咬牙,斜视了一眼黄同。 这个阉奴,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说! 黄同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董允。 咱家什么也没做啊,怎么就得罪你了? “这个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引起凉州动荡啊。” 董允有些涩声地说道,眼睛看向廖化。 冯君侯把凉州大军带走了,留守凉州的军队,也不知道够不够? 要是冯刺史仍在任上,董允肯定不会有任何顾忌。 光是名头,冯刺史就足以镇住凉州大多数人——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 但冯刺史不在啊…… 廖化眉头一皱。 看到他的这个表情,董允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廖化把目光转向赵广。 赵广咧嘴一笑: “三千铁甲骑军,如今已经过了陇右,不日将至凉州。”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兄长怎么可能什么也没准备,就让自己独身前来凉州? 廖化等人面面相视。 果然! 怪不得! 冯鬼王把赵三千派回来,是有深意的。 董允心头大定。 然后又瞪了一眼黄同,天子定是与冯鬼王有过吩咐,不然他如何敢调动那支最强的骑军回凉州? 你居然一个字也没跟我提! 若是黄同知道董允此时的想法,估计会大喊冤枉: 天子和皇后跟冯君侯有什么交代,怎么可能告诉我一个家奴? 再说了,你一个侍中,又无他权,还想知道前方大军某个部营的具体调动情况? 你以为你是丞相吗? 而廖化,则是有些感慨。 他现在只是暂领凉州刺史事,凉州的许多事情,还没有交割清楚。 冯刺史,这是想在离任前,把一个容易治理的凉州交给自己啊! 廖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广。 这等事情,还是当面道谢,才显诚意吧。 “若有铁甲骑军在,这个事情,倒是不用太担心。” 廖化沉吟了片刻,终是把这个事情应了下来。 若是连这个事情都不敢应下,那自己这个暂领的头衔,估计是去不掉了。 “只是此事牵连甚多,真要把这些人都捉拿起来,如何处理倒是个难题。” 凉州已经是边州了。 就算是流放边郡,但现在的边郡,把这些人放到那里,是受罪是享福还很难说。 “这个倒不用担心。兴汉会在凉州有一个矿山,是专门用来炼硫磺的。” “说起来,这个矿场与凉州军还有些关系呢。若是刺史府没有地方关押,廖叔可以把他们放到那里,服劳役赎罪。” 赵广俊美的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 “咱们按南乡的行市来,每个罪人按年给刺史府劳工费。判几年,我们就给几年,总比一直关着他们强。” 南乡和越巂两地,当初是丞相特意留出来的试验区。 现在大汉很多地方的治理,都是吸取了南乡和越巂经验,最多也就是根据的本地实际情况加以改进。 所以让犯人服劳役赎罪,倒也不是没有成例。 至少看起来,也比流放边地或者肉刑要宽容。 至于去哪里服,那还不是官府一句话的事情? 但南乡的群鬼乱舞之名岂是浪得虚名? 听说南乡的矿场,就是恶鬼出没之地。 铁打的精壮汉子进去,三年以后出来,皮包骨头一阵风就能吹倒。 杀人不眨眼的游侠儿,从那里出来后,成了最守分守己的良民,说话都不敢大声。 董允看着赵广的笑容,身上就是有些寒意。 冯鬼王,这是打算把人往死里整啊! 心狠手辣,心狠手辣,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 董允在心里默默叮嘱自己,以后若非不得已,千万不要得罪冯鬼王。 廖化本人没有亲自去过南乡。 他虽也听过相关传言,但他此时对冯君侯本就有滤镜心理。 再加上蜀地关于冯君侯的传言,有哪一个不是夸张? 所以他只道别人中伤,根本没有多想。 所以按他的想法,名单上的人,这般处理倒也无不可。 同时还能卖兴汉会和冯君侯一个面子。 至于那些人在矿场会有什么遭遇,重要吗? 你们是犯人,不想着赎罪,还想有好吃好喝供着? 他略一作想,立刻就点头: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知两位有没有其他想法?” 董允正是满腹心事,没有说话。 黄同等了一会,看到他没有开口,于是只能自己先说: “陛下在我临行前,只说让我多看,多听,不让我多开口。” 意思就是怎么办都行。 两人都表示了同意的意向,董允肯定不可能站出来保那些人。 在得罪凉州某些大族和得罪冯鬼王和兴汉会之间,他懂得如何选择。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数日后,三千铁骑翻过洪池岭,进入凉州。 与此同时,凉州刺史府下发数十份文书,增捕私通塞外案相关人员。 有豪族反,赵广亲领铁骑平灭,族之。 “张公,张公,请救吾等一命!” 敦煌张家,突然之间,就多了不少人。 就连张家那些旁宗长辈,都亲临宗房府上,低声下气地对着从西域归来的张就说软话: “伯正,前番吾等是老糊涂了,不理解你的一番苦心,此时方知,你这是为了我们张家好啊。” 私通塞外,劫掠边郡,屠杀边民,这些事情,凉州有几个大族是干净的? 当时张秘书处理张家的人时,正逢张就从西域归来,当场表态支持张秘书。 让张家不少人心怀怨言,只道是张就为了坐稳自己的家主之位,居然向官府求助。 借官面之力插手家族之事,实是犯了大伙心里的忌讳。 特别是那些家里有子侄牵连其中被抓的,更是有人仗着辈分,指桑骂槐。 没成想,这个事情竟是还没完? 接连两个地方大族的举门被灭,让不少人惶惶不安的同时,更是怒骂不休: 不讲道义啊! 这刘汉怎么这般不讲道义啊! 当初你们入主凉州的时候,大伙可没反对吧? 现在你们才刚站稳了脚跟,就来这一套? 有人想要串联起来,却突然发现,以前同仇敌忾的大伙,似乎有些生分了。 没有牵连其中的,吱吱唔唔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这个啊,那个啊,国有国法嘛,大伙既然守法就能赚到大钱,又何必再去搞那些邪门歪道呢? 入你阿母的你有工坊,当然会这么说! 骂归骂,但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得找凉州最大的那个姓。 张就经过几个月的休养,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世家子弟的气度。 发须打理得干净整齐,身着锦袍,往那一坐,气度就出来了。 悠悠地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对门外的吵闹声充耳不闻,然后又对着自己的一众叔伯说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我身为张家子弟,又是家主,怎么可能会害了张家?” 入…… 呸! 当初就是你们这些老东西,大声嚷嚷想要入谁来着? 来,再说一句我听听。 “是是是,还是伯正看得长远,谁想到那传言是真的呢,那冯鬼王心狠……” “叔父,慎言!” 张就大喝一声。 “哎呦,糊涂了,我真是老糊涂了!” 老人连连道歉,然后又满怀希冀地看向张就: “伯正,你看,我们家那个四郎,该怎么办啊,我们那一房,就他最有出息……” 张就眼皮都没抬: “官府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当然,要是叔父觉得可以跟铁甲骑军比一比,那就尽管把他藏起来。” 最有出息? 眼下的祸,就是他闯出来的,还出息? 最鼠目寸光差不多! 张家先有大人举大义,后有自己通西域。 只要张家乖乖遵守与冯君侯的约定,张家子孙就算是再没出息,也能富贵三五代。 需要耍其他手段? 需要吗?! 这些最有出息的,死光了最好。 免得再给张家带来灾祸。 张就压根就不去看族中叔伯那些老糊涂哀求的表情,自顾冷笑道: “现在大汉不但收复了关中,连并州与河东也收入囊中。” “凉州能养马,九原与雁门能不能养?凉州能养羊开工坊织毛料,九原和雁门能不能?” “不想着巩固凉州眼下的地位,反而暗地里去做一些让朝廷反感的事情,是嫌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说到这里,张就猛地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世道已经变了,诸位叔伯!”